【叶王】烟雨归(完)
# 叶王师兄弟设定
#叶修也是中国好哥哥(师兄)嘛
#诠释一下什么叫“王追叶,隔层纱”
叶修在逃。
说逃是货真价实,身后缀着的追兵一波接一波。然而到底是有“斗神”之称的前大将军,一身武功臻于化境,因此并没有多少慌不择路的狼狈,反倒是追赶的士兵被他遛得够呛。
可这逃命,要论自在程度还不如带兵打仗,很是折磨人。专用战马“一叶”被锁在了宫中,他临走时候随便顺了一匹,嫌不够灵活,中途弃了。全凭轻功跑了四五天,一路上寝食不定,又兼山林险恶,添了不少刮伤蹭伤。
那天他遇一林中湖,湖边一照,自己都要心疼自己。想到今日身后想要他命的追兵,都是昔日的袍泽兄弟,就不只心疼,还心凉。
他才进行了一次战略转移,此刻落在某半山腰的松树枝干上,只觉得身心俱疲,特想找个地儿踏踏实实地睡一觉。
这还没想完呢,叶修耳尖一动,捕捉到一阵轻响——脚步声,十五人左右,武功中下等,一看就是嘉世特派的“捕叶”小分队。
脚步声在靠近,他估摸一下地形,发现要想避开,得走上山路。看一眼路上丛生的荆棘,叶修嘴角一抽,决定不如活动下筋骨,打一场。
来了。
叶修不急着动作,好整以暇地看追兵将自己围住。他不动,那些几乎是从入伍就听着斗神的名号走过来的士兵更不敢动,紧握武器严阵以待。两方之间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叶修正想着怎么解决这些人最省时省力,平衡被突然而至的一人打破了。
那人自一侧掠入包围圈,束起的黑发同袍袖飞扬。也不见他用什么武器,只欺身逼上一人,扬手间,那士兵叫都没叫一声便倒下。整个过程不过瞬息,动作快到以叶修的眼力也觉得眼花。
半空中,一片青翠翠的叶子飘落而下,沾着血。
叶修瞳孔一缩。
来者绝对是顶尖高手。只是,这摘花飞叶伤人的路数……
好生熟悉。
来人是个男子,解决了一人之后却也背对叶修站定,一副以不变应万变的架势。
但他这一站,明显比叶修有用的多。只见周边的士兵前前后后地“扑通扑通”倒了一片,竟是没一个还能站着。
叶修顾不得想来者是哪位熟人,惊叹道:“这是什么功夫?”
“什么功夫,”来人笑道,“我用了药。”
男子转过头来,大小略有差异的一双眼睛带着笑。
叶修与王杰希,缘分匪浅,先后被某世外高人看中带回山中收做弟子。整座山中就他们两个半大孩子,伴着山间晴雨一块儿长大,是同食同寝、性命可托的关系。王杰希年纪小叶修两岁,入门也晚,叫叶修一声“师兄”。
七年前高人自感大限将至,想着俩徒弟的前路。大徒弟,皮糙肉厚,好说,去故国嘉王朝发展他一万个放心。至于小徒弟,啧,细皮嫩肉,一双大小眼儿清清冷冷干净得很,就这么扔到浑水滩一般的江湖去浸着可怎么好?于是修封歪歪扭扭的亲笔信,给小徒弟带上北去投奔高人的老朋友林杰。林杰何人?岐黄第一派“微草”掌门是也。
总角同檐的二人前路自此分开。如今久别重逢,大名鼎鼎的斗神顶着个莫须有的“叛国罪”和一身的轻伤,盯着师弟看:肩宽腿长,挺拔如竹,一袭月白衫子被骨架撑得尤为好看,腰间挂块令牌,篆刻“微草”入木三分。
端的是丰神俊貌,玉树芝兰。美中不足的是一路急赶,一头一身的尘灰,比起叶修也好不到哪儿去。
却因此将那漫长的相隔时光模糊成了极细的一线,仿佛把这线一拈,两人就还是当初灰头土脸、满山乱跑的少年。
“大眼儿,”叶修吐出大概是这辈子叫过最多遍的、熟悉到心底的名字,“长大了啊!”
话音未落,他嘴里被走近的王杰希塞了颗药丸。
修长手指触到口腔,带着点凉意。叶修一愣,向来极稳的呼吸乱了一瞬。
又若无其事地打趣道:“劳微草大当家亲自喂药,真是倍有面儿。”
王杰希道:“解毒。”
他站得极近,说话时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说来也怪,那双大小眼时常沉静到几近漠然,然而当它们真正流露出独属那人的神采,哪怕是千分之一呢,也让人觉得像看进一片星河璀璨。
礼数这时并不能起到什么应有的限制作用,叶修将人拉过,实实在在地抱住。
王杰希不甘示弱,也将人紧紧按向自己。
这王大眼儿,叶修眨眨眼,想,比自己还高点儿呢。
王杰希把人护下,用的是微草掌门的名义。名门大派的底蕴摆在那儿,嘉王朝再想动叶修,也得掂量掂量。警惕固不能失,叶修总算能喘口气,带着王杰希去住客栈。
老板随口问要几间房,叶修不说话,竖起耳朵听着。
“两间。”王杰希道。
两间。叶修琢磨,这是生分了呢,还是……
进房,叶修要来热水,把自己泡在浴桶里,感觉能听到全身筋骨舒服的叹息。
贵为兵法大家的大脑却不闲着,翻来覆去的掂量自他与王杰希重逢后的种种,成功从缝隙里咂摸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暧昧来。
可不吧,谁家大男人拥抱抱那么紧呢?
正想着,屋外响起有节奏的叩门声。
“叶修,开门。我给你看看伤。”
叶修思路被打断,先吓一跳,条件反射地去够旁边的衣物。反应过来后简直想打自己:都是男人,遮个什么劲儿?上赶着引人怀疑!
于是靠回桶里,老神在在地拾起一块皂角,携着暗劲掷出去,中途转弯正好把门闩打开。
走进来一个清洗后的王杰希,发梢还滴着水。
王杰希要看他筋骨有无损伤,单手带着力道自他肩颈处往下按,长期不见光的背部皮肤被按红了一片。
叶修不是没受过他这种对待,放着以前早要喊疼,笑他三脚猫庸医,两人你来我往地打打嘴仗,还能分散注意力减轻不适。
然而今天,不知是气氛诡异还是他自己心里有鬼,愣是没吱声儿,脖颈僵硬着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活似要上屠宰场的鸡鸭牛羊。
就这样,竟然也不觉得多疼。反而被按过的地方皆生出一种细微的麻,带着熨帖的热度,温水煮青蛙似的烧的他口干舌燥。
他兀自一个人动些心思,突然觉到王杰希的动作顿了顿,右手指尖搭在他后腰偏右侧。
哦,那儿,叶修恍然。
那个伤疤,自己都快忘了,大眼儿竟还记得。
那天。
高人他老人家一辈子自在惯了,晚年收了俩拖油瓶,不能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也要时常溜出去一两天散散心。
这次师父外出,叶修下山去市镇里买粮油,走到山脚处远远看见一伙黑衣人聚在一处商量着什么。
敏锐如叶修,一下嗅出来者浓浓的不怀好意气息。想到自家师父那三个字把人气个半死的本事和天下我最横的气质,心下明了:多半是仇家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打听到这儿,找上门寻仇来了!
他第一瞬间想到的是王杰希。
王杰希少时所学甚杂,奇门遁甲,医术药理,星象卜筮皆通晓一二。反倒是武学一门,只重基础的内功和锻体,未曾系统地习过什么招式,后来投入微草门下方专修医、武两脉。
什么都会一点的少年王杰希,还握有一门绝技——下厨。小孩儿长得慢,十四岁的年纪刚刚够的到灶台,就能做一手好菜,再简单不过的食材到了他手里都像能翻出花来。
这一技能牢牢抓住了叶修的胃,也抓住了他的心。十六岁的叶修眼中,师弟就是天使,得捧在手心里护着。
他当机立断,脚下轻功运到极致,抄近路以最快的速度上了山。
临近居处,又放缓脚步,面不改色地叫过王杰希,求道:“大眼儿,我想吃酿香菇。”
酿香菇这菜选的讲究:香菇需去山里采,肉馅要剁细,还要填入挖空的香菇……不能再想了,再想要馋了,总之工序复杂,能拖住王杰希至少半个时辰。
王杰希未觉有异,瞪他一眼,转身出门。
叶修上一秒挥手送别师弟,下一秒面无表情地挑了几把称手的武器,在大门前悍然迎上不速之客,一句话不多说就地开打。
他无师自通地把从师父那儿学到的一点行兵列阵的皮毛用在了打架中,以身作阵,只身一人对上八九人竟也不显被动。
然而终究难敌众手,气力渐不支,破绽也露的更多。
黑衣人里有个使暗器的,路数阴狠,最善伺机而动。叶修捕捉到身后破空声时,身前对手的长刀正劈向他的面门,他拿剑一格,后背已经能感受到暗器阴冷的气息直刺要害。
他心头一跳,心道要完。
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把扫把——看大小是厨房里那把——从斜刺里飞出,柄部正好弹开了暗器,犹自去势不减,撞翻了一个黑衣人。
叶修挑开身侧袭来的短剑,不忘转头喝一声彩:“好!有哥豪龙破军之势!”让被蒙在鼓里半天、气急败坏的王杰希一把抓住,带出战圈。
两人一路跑,把来犯者带到了八卦林。
八卦林为高人所置。顾名思义,整个林子就是一个巨大的阵法,其中机关无数,步步杀机。最初设置的目的已不可考,反正现在给高人师父躲懒用——大徒弟学艺不精,到哪儿都能闹个鸡飞狗跳,唯独这儿不敢进。小徒弟,小徒弟懒得费力动这脑子。
技到用时方恨少,叶修绕着林子边缘飞奔,边吼:“王杰希!靠你了!!”
王杰希难得焦躁,叶修身上沾的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刺得他双眼发疼,也回吼道:“给我点儿时间!我要算阵眼!”
“那成。”叶修蹬上一块山石,借力后翻,不知从哪儿捞出一柄匕首再度滑入战圈。他游鱼一样在敌人间穿梭,一把匕首似有千般变化,硬生生地压住了对方的移动速度。
王杰希的喊声传来:“叶修,我没法确定!”
叶修手腕一转,巧妙地卸去了对手刀上的大半力道,却依旧被余力震得右臂剧痛。他心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再无他法,回道:“那就试一试!”
“西三北五,”王杰希以两人独有的计量单位传递了位置,一咬牙:“我试了!”
“不是!!”叶修险些崩溃,寻了空挡甩开敌人,恨不能插翅飞过去,“我说让我来试!!!”
而王杰希已经踏入了他计算出的两处可能位置之一。
眼前暂无异动,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耳边蓦地炸开了叶修尾音都快撕裂的一声“躲开!!”。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尚来不及反应,王杰希只剩下一个念头:
错了。
那没个正形儿的混蛋师父,不知从哪儿攒了一肚子坏水,把那入阵机关设在了阵外,夺命的箭矢是从他背后射过来的!
皮肉被穿透的轻响声格外清晰,王杰希遽然转身,因震惊而睁大的眼眸中映出叶修反手抓住射入后腰的利箭的身影。箭身折断,箭簇还留在体内,叶修看也不看地扔了断箭,扑过去带倒王杰希就地横滚几步,险而又险地躲过了紧跟而来的飞矢。
“接着算,”叶修撑起身子,咳出口血,“靠你了,大眼儿。”
许是上天眷顾,王杰希学阵法尚不足一年,神经高度紧绷下计算竟再没出过一次错。真人归山时看到一地尸体、重伤的叶修和过度耗神、脸色苍白如纸的王杰希,后怕出了一身冷汗,直叹“苍天保佑”,隔天专程去庙里上了两柱香。
至于叶修养伤期间,王杰希百依百顺,饭菜点什么做什么,幸福得叶修恨不得伤口永远也别痊愈才好,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他飞快地在年少惊险的回忆里蹚了一圈,回过神来,当即头皮一炸:王杰希的手指竟还搁在那处,正轻轻摩挲着曾被利器穿过的地方。
叶修简直要叫苦,天知道他一个皮糙肉厚的习武之人,腰部怎还能敏感成这样!王杰希的一描一划,他感受得清清楚楚,只觉得后腰的那块皮肉像要烧起来。
眼下热水蒸起的雾气氤氲,他坐在浴桶中,空间受限,忍无可忍,只得开口,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大眼儿,你这是引哥犯罪啊。”
王杰希面不改色:“你不想吗?”
又悠悠道:“以前在山上,夜里你做梦,叫我名字。我听见了,叶修师兄。”
叶修一窒。
什么梦?还能是什么梦!
这句提醒点到为止,隐晦非常,却让叶修那绝对算不上薄的面皮腾的红了。
那声“师兄”低低沉沉,含在喉咙里,带着笑意,简直像把夺魂的钩子,要把他勾到年少时的绮丽梦境中。
叶修慢慢抬手,反扣,覆上了那人尚置于他腰部的右手。
隔了一会儿,也可能只有数息罢了,那只手反握住了他。
年少时日日夜夜里一点点渗进心底的感情,于黑暗的地下潜行多年,如今终于破土而出,轰轰烈烈。
前一夜再怎么荒唐,夜长梦多,嘉王朝不能多留,第二天还是要上路。
叶修从旧友住处牵了匹新马,枣红色的良驹,名作“君莫笑”。
天空飘着南方这个季节特有的小雨,万物笼一层烟气。二人并骑细雨中,一路上也不多交谈,单是久违的同行就已经足够令人欣悦。
王杰希突然问道:
“可有归处?”
叶修道:“有。嘉王朝的邻国兴欣,我之前……”
他突然一顿,反应过来了王杰希问的到底是什么。
叶修笑,重又回答道:“有啊。”
目光不曾离开那人。
王杰希也笑。
“回去看看?”
“回去看看。”
道是“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然归处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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